🌌銀色十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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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晨兩點,白亦塵恍惚走出公司大門。

明明已經下班,腦中卻仍想著未完的工作與上司的苛責。

他輕輕嘆息,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家裡走。

沿路不見人影,街燈在濃重的夜色下散發病態的黃暈。

遠處偶爾傳來狗吠,在空蕩的街道迴盪,更顯夜的寂靜。

大半夜如此冷清昏暗,光是這份寂寥就足以勾起心底最原始的不安。

終日的勞碌榨乾他每分氣力,連走路都得靠意志力硬撐。

深夜的馬路鴉雀無聲,路旁住家陸續熄燈,零落的燈火在黑暗侵蝕下顯得杯水車薪。

不知走了多久,沒了燈火照明,四周陷入一片漆黑。

周遭變暗的瞬間,白亦塵心跳漏了半拍,身體頓時僵住。

他並非害怕撞鬼,或遇上趁黑行兇的歹徒,純粹是討厭走夜路,說白了就是怕黑。

無奈現在的工作時不時加班,走夜路的日子只增不減,逐漸成為日常的一部分。

白亦塵深吸了口氣,摸索口袋,掏出手機,迅速打開手電筒功能。

掌中的白光劃破黑暗,照亮路面。

有光在前方開道,他緊繃的肩膀才稍稍放鬆。

正準備繼續前進,周圍的空氣彷彿瞬間凝結。

街燈的嗡鳴突然中斷,手機的光頓時黯淡幾分。

連狗吠聲都消失無蹤,只剩絕對的寂靜。

空氣變得沉重如鉛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
就在此時,旁邊那條連路燈都不敢照進的巷弄深處,飄來輕若遊絲的呼喚。

「哥哥……」

那聲呼喚輕如嘆息,卻沉重得足以扼住呼吸,讓他雞皮疙瘩立時竄遍全身。

白亦塵呼吸一窒,那分明是他熟悉的人聲。

他僵硬地轉過頭,試探問道:「……星星?」

目光在黑暗的巷弄中搜尋,然而除了更深的虛無之外,什麼也沒有。

回應他的是一片寂靜。

也對,星星怎麼可能這麼晚還在外面遊蕩!

白亦塵自嘲地扯了扯嘴角,想是整天高強度的工作導致他有些神經質,竟連幻聽都出現了。

腦中閃過弟弟的笑容,一想起他,思念便如潮水般湧來,無處安放的空洞感幾乎將他吞噬。

他想蕭予星想到快要發瘋!

白亦塵晃了晃頭,甩開雜念。

疲憊感再度襲來,幾乎用盡最後的力氣,才拖著身子回到公寓門口。

這幢老舊的公寓……

白色牆面坑坑洞洞,盡是剝落的舊漆與壁癌。

白亦塵如往常般穿過玄關,準備上樓之際,鼻尖卻捕捉到隱約的異臭。

他瞄了眼成排的鐵製信箱。

以前也遇過,大概是誰送情人的禮物,一直沒人來領。

每天聞這味道真夠頭疼!都幾天了?

他揉了揉太陽穴,想起信箱許久未收,便轉身折返,來到303號信箱前,費力轉開鎖頭。

信箱是公寓建成時便設置的,如今不堪歲月摧殘,布滿鐵鏽與黑斑。

鎖頭久未上油,搗弄了好一會兒才轉開。

門打開的瞬間,強烈氣味撲鼻而至,起初是甜膩到刺鼻的花香,隨即被腐臭淹沒。

兩種味道糾纏廝殺,讓他頭暈目眩,胃部翻江倒海,險些作嘔。

「靠……」

白亦塵皺眉,退開一大段距離。

沒想到那惱人的臭味竟來自他家信箱!

他低頭查看信箱內部,不禁瞪大雙眼。

「這是什麼!」

信箱裡塞滿慘白的花,多到幾乎滿溢出來。

靠近箱門與後面的花已腐爛,中間的卻還很新鮮,像是剛採摘不久。

花瓣的腐敗程度層次分明,顯然是被人分批投進來的。

白亦塵回過神,盯著箱門上的303號,確認無誤,是自家信箱。

真該死!

誰會這麼無聊,搞這種惡作劇?

他腦中飛快掠過幾個可能的人選。

是那個總在公寓附近亂晃的阿伯?

鄰居說他會對空氣自言自語,還會在牆上潑漆。

抑或是上次被他教訓的熊孩子?

因為不准他欺負野貓,就摘花報復?

「不對,小孩子買不起這些花……」

他認出幾種花店常見的品種,其餘叫不出名字,但絕非路邊的野花。

「唔……」

品種各異的花,混著腐敗的爛葉,散發的氣味噁心至極。

嘔──

儘管已退開好幾步,那氣味依舊沒有減淡,彷彿鑽進肺裡。

白亦塵厭惡地捏住鼻子,改用嘴巴呼吸。

待噁心感稍微緩解,他才有餘力細看那些花。

這些花都被剪去枝葉,即便不是頂級貨色,加總起來也要上萬塊。

這金額絕非單純的捉弄能解釋!

排除惡作劇的可能,難道是誰在暗戀他?

這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否決了。

誰會用白花告白?告喪還差不多!

白亦塵臉色一沉,感覺事情不單純,於是鼓起勇氣摸進花堆,想看看底下還藏著什麼。

除了幾封信與廣告單,深處似乎卡了某個硬物。

他用力將那東西扯出,指尖傳來銳利的刺痛。

「嘶……」

白亦塵縮回手,藉著手機的微光察看。

是片玻璃渣,指腹被劃開細長口子,血珠緩緩滲出。

更噁心的是,他整隻手沾滿褐色汁液,又濕又黏。

正準備關上信箱,眼角餘光瞥見裡頭還有東西。

白亦塵再次探頭,信箱深處映入眼簾的是──斷掉的玻璃兔頭。

玻璃兔頭的斷面參差不齊,像是被粗暴撕扯下來。

兩隻玻璃眼珠像在淌血,閃著暗紅色的光,直勾勾盯著他。

「唔……!」

白亦塵嚇得手一抖,手機險些滑落。

他猛地甩上信箱門,環顧幽暗走道,耳邊只剩自己的心跳。

正值農曆七月,這事很難讓人不聯想。

他越想越毛,低聲咒罵起來,彷彿要藉此驅散恐懼。

「幹,到底是哪個神經病?」

趁勇氣未散,白亦塵轉身往樓上跑。

扶著剝漆的紅色扶手,一口氣衝上五樓,停在自家鐵門前。

他弓著背,從公事包撈出鑰匙,開鎖進門,動作一氣呵成。

「砰」的一聲,鐵門被重重甩上,發出巨響。

屋內傳來急促的腳步聲,顯然驚動了家人。

「關門那麼大聲幹什麼?嚇我一跳,還以為出事了。」

一名燙著波浪捲、風韻猶存的婦人穿著成套睡衣,從客廳走出來。

見白亦塵臉色難看地蹲在玄關,她皺眉問道:「小塵啊,是不是又被老闆罵了?」

聽到小姨王茜的聲音,白亦塵暗自吸了口氣,壓下翻騰的情緒。

「不是,我只是在想,星星……他都一個月沒回來了……」

他搖搖頭,沒提信箱的事,怕王茜覺得自己大驚小怪。

「喔,又是他?」王茜雙手抱胸,腳站三七步,語氣有些不耐,「他都上大學了,是個成年人,你還管他那麼多幹嘛?」

「可是……」白亦塵想說什麼,又嚥了回去。

「我當初就叫你別養他!」

「你爸媽走後,自己過得多辛苦,你忘了?」

「他不過是你朋友的弟弟,為他付出十年還不夠?」

王茜看著白亦塵疲憊的神色,心中五味雜陳。

她知道外甥對那孩子的感情深厚。

但看著他為了蕭予星犧牲自己的青春與前途,她實在心疼。

「現在他大了,也該自己出去闖闖了。」

「小姨,我知道,謝謝妳關心。」白亦塵淡淡笑了笑,不想再談這話題。

「唉,隨便你。」王茜看他油鹽不進,嘆了口氣,繼續道:「對了,我明天要帶婷婷出國,你幫我顧幾天家。」

「最近小偷多,隔壁林奶奶才被偷了金飾,你門窗可得關好。」

「好,我會注意。」白亦塵邊脫鞋邊應道。

再抬頭時,王茜的身影已消失在走廊盡頭。

白亦塵沒多在意,機械式擺好鞋,繞過屏風,將自己重重摔進客廳沙發裡。

「星星……」

白亦塵閉上眼,試圖放鬆緊繃的身體。

想到蕭予星,他不禁懷疑剛才那聲呼喚,究竟是幻覺,還是……

他甩甩頭,想把那聲音甩掉,卻徒勞無功。

「好想他啊……」